很幸福。
就这样吧。
永远两个人。
——李遇祁
-
李遇祁这辈子没觉得坐个车能这么难熬。
坑坑洼洼不说，路边光秃秃的, 道路两旁的房屋稀少, 一拐弯, 都能透过车窗看见看见外面扬起的黄土。
这种环境……
他越看越觉得气闷, 脑子一跳一跳地疼, 干脆靠上后座闭了眼。
高考过后，李遇祁问遍了和闻灿灿熟悉的人。
她的旧手机被他打爆了, 往那个号码里冲了不知道多少次话费。
依旧毫无音讯。
以前和闻灿灿聊天时, 偶然听她提起过自己的家在某个县城, 可他死活想不起那个县城的名字。
最后, 他翻出通讯录，找了所有认识的人, 加了好多个群。直到昨天，一个初中同学找上他，说自己高中同班同学认识闻灿灿。
他才有了她的消息。
顺着那人说的地址, 他找了过去, 进了院子却发现一片狼藉，空无一人。
于是他敲开了临院的门，问到了下一个地址。
那家人没说她家怎么会变成那样，一听到闻灿灿的名字，脸色都变了几变。
……
看过她生活过的地方, 那种揪心的感觉一直没有消散过。
李遇祁靠着座椅, 捏了捏鼻梁。
-
顶着中午的大太阳, 闻灿灿提着水桶出门, 走到井边把桶放下。
她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，刚准备抬起压水泵，就听见耳边传来脚步声。
她抬起头。
随后惊愕地睁大双眼。
她面前站着个少年。
穿着黑衣，肤色白皙，个子高得需要她仰头看。
他的头发长了一些，黑发下的眸子黝黑，一眨不眨，像是要直直望到她心底。眉间带着怒气，薄唇紧紧抿着，纷纷表明了现在的坏心情。
闻灿灿的心跳停了一瞬。
然后以前所未有的频率跳动起来。
她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，“你——”
“闭嘴。”李遇祁立即打断她。
他看了一眼井边的水桶，又盯了会打水泵，动作迅速地打满了一桶水。
闻灿灿呆呆地看着他弯腰做完这一切，像是如梦初醒般，再次出声：“李遇祁，你为什么在这里？”
“……”
他有太多的话想说，见到她的一刻，却不知道先说什么。
她身上穿着不合身的衣服，衬得小身板空荡荡的。脸上都没肉了，眼睛大得空洞，面色也很差。
忽然，什么话都不忍心说了。
沉默半晌，他走到她面前，伸手捏住她的脸，“你怎么……瘦了这么多。”
“……”
闻灿灿眨了眨眼，感受着他手指有些湿漉漉的触感，突然觉得眼眶酸涩难忍。
李遇祁看她呆滞的样子，不满地皱眉。
他扫了眼四周，一把抓住她的手臂，然后带着她快步走到了附近的一颗大树的树荫下。
“说吧。”
“说、说什么？”
李遇祁看了她一会儿，一字一句道：“说说，那天那几条短信，是怎么回事？”
“……”
闻灿灿看着他这幅咬牙切齿的样子，有点想笑，又有点想哭。
……
高考第一天晚上，她赶回家的那天，在院子里见到了一群陌生的人。
看着看着，又觉得有点熟悉。
踏入院门之后，院里的人都朝她看来，有个男人走出来，对她伸出手，话里带着浓重的乡音，“我是你爸，你以后跟我过。”
“跟你过个屁！”她听到了舅舅的声音。
舅舅从房子里冲出来，一把把她拉到身后，嗓子都快喊破，“你怎么对她妈的？你他妈还有脸回来要闺女？”
“……”
那个男人没出声。
反倒是他身后的老妇人开了口，声音尖利，“她舅，别把话说这么难听，供她吃住我还不乐意呢！个扫把星……”
“……”
闻灿灿在心里猜，这人……应该是她奶奶吧。
她的爷爷奶奶，她见都没见过，只是从妈妈的嘴里听过无数次，都是带着咒骂和怨愤的。
“舅舅，”她拽了一下面前的人，“我想看我妈。”
她看到舅舅僵了一下，面上有些难色，但还是带着她往屋里走。
屋里黑漆漆地，没开灯。
她刚跨过门槛，就被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打中。
——“你滚出去！”
她记得，这是在电话里听过的，她外婆的声音。
“妈！你让灿灿回来的，你现在这是干什么？”
“让她滚！这扫把星！克死她妈还不够吗？”
“你说的这什么话！”
“……”
闻灿灿听不下去了。
她飞快地跑出这间压抑的房子，一直没停，书包还在背上。
跑到田间，也不管周身是什么，一屁股坐下。
抱着膝盖，泣不成声。
扫把星……
这三个字，像根针一样扎进她心里。
仔细想想，也是啊，她出生没多久，就让爸爸离开了妈妈。
她跟了妈妈，现在妈妈病死了。
谁都会觉得她是扫把星。
闻灿灿抱着膝盖的手越收越紧，她觉得心里难受到了极点，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她像个皮球，被踢来踢去，没人接手。
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。
不知道哭了多久，渐渐平静下来之后，她从校服口袋里掏出手机。
看着李遇祁又发过来的几条新消息，鼻子又开始泛酸。
她给他发了四条信息，然后关机，撑着膝盖站起来，朝着来时的路返回。
到了院子里，几人和她走之前没什么变化。
舅舅在抽烟，看到她的一瞬间，朝着她走过来，“灿灿，你先去考试，这里……”
“舅舅，”她的声音带着鼻音，却坚定异常，“我不考了。”
“……你说什么呢！你学习那么好，怎么就……”
“她不考不好吗？你供她多久了？你还要供到大学？你付得起学费吗？”
闻灿灿看着舅妈在一旁着急的样子，心里没有任何波澜。
她又重复了一遍：“我不考了。”
然后，她对着这个一直以来都在为她力争的男人深深鞠了一躬，“谢谢你舅舅，是我没出息。”
等直起身，她看着地面，听到了头顶一声叹气。
一分钱没有的她，孤立无援的她，考上大学，又有什么用。
闻灿灿抹了把脸，没说什么，走到了她名义上的爸爸身边。
对很多人来说，第二天的高考结束，一切都是新的开始。
对她来说，像是这辈子都到了头。
死水一样的生活，直到刚才见到他的那刻有了剧烈的震动。
她似乎，又看到了一点点的光亮。
……
听完她简短的叙述，他杀人的心都有了。
她这样的女孩，居然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……
李遇祁看到她的眼泪，满心的戾气都淡了些，他声音不自觉的地放柔和，“怎么又哭了……”
闻灿灿摇摇头，睁着通红的双眼看他，“我能抱抱你吗？”
“……”他愣了一下。
随后不由分说，一把搂住她。
闻灿灿环住他的手臂，和以往的力道都不同。
她抱地很紧、很紧。
“你知道吗，我之前，真的觉得不想活了。”
“……”他的呼吸一窒。
“然后呢？”
“然后我就想到你啊。”
“……”
“我觉得，我总会再见到你的吧……”
李遇祁心里又浮出那种闷痛的感觉。
他呼了口气，扯了下唇角，“这么喜欢我啊？”
他想让她好受点才会打趣，没想到，闻灿灿毫不犹豫地点了头。
“嗯。”
“……”
他忽然想到，这几天看了无数次的，她发来的短信。
李遇祁微微低头，在她的耳边道：“那跟我走，好不好？”
闻灿灿愣了一下，一下子抬头看他，“你说什么？”
“我说，你跟我走吧。”
“……”
他腾出一只手，擦掉她再次汹涌而出的泪，声音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。
“他们不要你，我要。”
-
“你……别哭了……闻灿灿，我没带纸。”
李遇祁来这里，是用软件约的专车。自从知道司机是陌生人之后，闻灿灿一路上的眼泪就没停过。
“你不知道。我在他家，洗澡也要被骂……”她哭得一直打嗝：“他们说我，呃，说我穷干净，浪费水……”
李遇祁憋了憋，还是笑出声。
心里又酸又软，他揉乱了她的头发，眯着眼睛，不怀好意，“我带你去我家，你想怎么洗都行。”
“……”
闻灿灿一瞬间止住了哭声。
整个人还在他怀里，却僵硬地像块木头。
李遇祁看她这幅样子，再次笑得不能自抑。
过了会，他掰正她的下巴，认真道：“以后，忘掉你那个狗屁家。”
“……”她点头。
“记住了，”他又补充：“老子才是你的家人。”
“……”
“喂……别哭了啊闻灿灿，我操……”
回去的路依然颠簸，满手都是她的眼泪，他却觉得开心得要命。
去时只有他自己，回来时，两个人。
他总算把她找回来了。
她再也不用受苦了。
-
之前在上车之前，闻灿灿信了李遇祁“父母双亡，只留下一笔巨资和一栋房子”的说辞。
一进他家门，她就看到客厅处挂着的巨大的婚纱照。
“这个……”
李遇祁神情淡淡，“之前是骗你的。”
“……”闻灿灿还是没反应过来。
“我爸妈身体挺健康的。”
“……”
那他……就这么把她带回家？
她一下子停在原地，“那你怎么——”
李遇祁不耐烦地“啧”了一声，走到她身边，拉过她的手，“他们不回家的。”
“……啊？”
“我爸妈移民了。”
“……”她想问那他为什么没去，触到他的表情，又咽下了疑问。
闻灿灿注意到他本来想关上了门，现在又要开门拉她出门。
她不解：“我们去哪？”
李遇祁锁上门，带她到电梯前，“买衣服。”
“……哦。”
两人进了电梯之后，李遇祁忽然把她推到墙上。
他凑到她耳朵边，“不买衣服，你怎么洗澡？”
“……”
闻灿灿睁大了眼，一瞬间脸上爆热。
她一把把他推开，低头看地也不看他。
李遇祁又用手戳了一下她通红的脸，笑：“嘁，这么害羞，你怎么跟我住啊？”
没等她说什么，电梯“叮”地一声到了一楼。
出去之后，两人来到路边。
李遇祁正在用手机叫车，突然感到衣角被人拽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