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月中旬, 赵渊以秋试第二十名的好成绩金銮殿面圣, 赐二甲进士出身。赵家上下张灯结彩, 一片欢腾。

新德泽领了长子新明宣特地去赵府恭贺。

赵章德多精明的人, 听小厮通禀说新家父子拜见, 领着赵渊就迎了出去。新家大小姐如今和顾阁老定了亲,也就相当于攀上了镇国将军府,身价今非昔比了,他自然不敢得罪。

金榜名传四海知, 太平时合称男儿。

今天是赵渊最开心的日子, 十年寒窗苦读到底有了结果。叶辰宇、新明宣等几位好友都来了。大家开怀畅饮,喝了不少酒。

晚上的时候,赵渊去了正房,跪下给父亲、母亲磕头, “儿子不负期望……”

他的话还没说完,周氏眼泪就流了下来,上前把儿子搀住, 说道:“渊哥儿,好孩子, 快起来。”

赵章德看着长子, 也是一脸的欣慰。这孩子的名次比他当年考的还要好。

赵渊在圈椅上坐了,和周氏说话,“母亲, 儿子想让您去新家提亲……”他现在功成名就, 新家应该也没什么可挑剔了。

周氏一愣, 没想到儿子直接说了这样的话。她抿了唇,不知道怎么开口。

赵章德咳嗽几声,说道:“渊哥儿,你一直在国子监苦读,最近三个月几乎都不在家……这中间,发生了一些事情,想着你要秋试,就没有和你提。”

父亲、母亲的神色太奇怪了,赵渊感觉有些不对劲。他问道:“发生什么了?”

“……荷姐儿定给了镇国将军府的表少爷——顾阁老。”周氏心里也不好受。因为这件事情,她和秦氏的关系都疏远了。

“什么?”赵渊差点从圈椅上跳起来,“怎么可能?顾望舒是她的四叔啊。”

“当年,顾阁老只是寄养在新家,和荷姐儿并无半点血缘关系。更何况,这次是叶老太太看上了荷姐儿,亲自去给外孙提的亲。你秦伯母考虑后,也就同意了。”

母亲说的每一个字,赵渊都不相信……顾望舒对新荷不报任何私心,全凭长辈的意愿成婚。那根本就不可能。他二十岁出头就进了内阁,如果不是心计无双,怎么会有今天的位置……一想到此人,他印象最深的就是乞巧节的那场相遇了。他当时对荷姐儿的态度就令人怀疑。没想到他真正的目的是娶她。

“站住!” 赵章德见长子起身往外走,厉声喝道。

“我要去见她。”赵渊头也没回。

“混帐东西,来人,把他给我拦下。”

赵章德的护卫从暗处出来,几下就按住了他。

“母亲……”赵渊挣扎着喊道。

周氏眼圈红了,她劝长子:“听你父亲的吧,我们惹不起顾阁老。世家里多的是好姑娘。母亲再给你找个更好的。”

赵渊绝望地:“可是,我喜欢她啊。”

赵章德嗟叹一声,摆手:“把少爷带回他自己的房间,好好看守。”这孩子被他养的太天真了,为了自己的一点私事,家族、名声都不顾了。

周氏拉了拉夫君的衣袖,想说话又不敢开口的样子。

“……瞅瞅你生的好儿子。”夫妻这么多年,赵章德第一次说了重话,“赶紧在世家里,给他找个媳妇,门当户对的就成。别的要求都没有。”

周氏喃喃地点头,她即心疼长子又不敢违背丈夫。嫁到赵家的前一晚,母亲千叮咛万嘱咐,要她出嫁从夫,不能违抗……

明月当空,赵渊独自坐在书房,一杯接一杯地灌白酒。新荷的身影防佛就在眼前了,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喜欢她。只是,喜欢就是喜欢。每次见到她,都会觉得特别熟悉,像前世就认识似的。

他很想娶她,疼惜她一辈子。

……现在没机会了。

大丫头灵芝进来给大少爷送酒的时候,竟然看到他趴在桌子上哭,很压抑的。肩膀一直在抽搐。她吓了一跳,立即跪在地上。

“滚出去。”赵渊把酒杯砸向槅窗。

天亮时,赵渊做了个决定,他要找个机会见见新荷。

他想知道,她是否真的愿意嫁给顾望舒。

日子进入腊月的时候,他等来了机会。

那天,下着雪。他和新明宣一起从翰林院角门出来,直奔新府。看管他的护卫只看到新府的马车从眼前驶过,也没看见大少爷,便不在意。

新荷的左脚腕完全好了,和大丫头云玲一起,去后花园看新开的腊梅。

“荷姐儿,过来。”新明宣喊了一声,和赵渊一起在不远处的八角亭站了,“她马上就嫁人了,本来不该再见你的……有什么话就一次性说明白吧。”

新明宣知道好友的心思,如果能就此解开他的心结,他愿意帮他这一次。大家是一起长大的情分,应该也无碍吧。

话虽然这样说,新明宣却丝毫不敢怠慢,在几步远的松柏旁站了。

新荷听到喊声,转身就怔住了。她看见了赵渊。

这是定亲之后,她第一次见到他。她又看到不远处的大哥,大约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。

“你去旁边守着,要是有闲人过来,就想办法提醒我。”新荷低声和云玲说话。

“奴婢遵命。”云玲答应一声,转身走了。

新荷打量了赵渊一眼,他身形高大、穿着青袍鹭鸶的补服,和前世一样,进了翰林院。她屈身行了正礼:“见过赵大人。”

赵渊俊眉紧皱,她对他如此生分了……

“起来吧。这个时候不该来见你的。”赵渊闭了闭眼,再睁开已是清明一片:“你和顾望舒定亲了?”

新荷低声“嗯”了一声,突然想起前世新家落魄时,他上下奔走的模样。

这么好的人,即使她不喜欢,也值得被善待。

“……你是真心的,想嫁给他?”赵渊问道。她在他面前站着,身穿鹅黄绣如意纹小袄,长高了许多。一直低着头,不敢看他。

“是。”

新荷抬眼看他,回答的异常坚决。她希望赵渊能找到一个和他相匹配的姑娘,好好过日子。

他的一生,才刚刚开始。

心口处突然疼痛起来,赵渊伸手捂住,看着她远离了自己的视线。

大雪连续下了几天,呜呜泱泱的。

新荷坐在临窗的塌上发呆,她最近做梦老是梦见前世的事情……患得患失的。

秦氏领着丫头们挑帘子走了进来,和女孩儿说嫁妆的事情。红楠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,白玉石雕牡丹花八面屏风、黄梨迎门柜、珊瑚流光阁帘、千叶攒金嵌红宝石凤凰头面、嵌白玉铜镜等等。大到陪嫁的田庄、铺面,小到簪子、手镯。林林总总的统计了,凑够八十担的嫁妆。

秦氏是府里的宗妇,什么陪房,女孩儿要带几个丫头,统统都要操心,忙的焦头烂额。

镇国将军府是大家族,带过去的丫头、婆子们必定要十分的伶俐省事,这样才能帮衬到女孩儿。

“母亲。”新荷偎依在秦氏的怀里。

“这孩子……好好的这么感伤做什么。你长大了,嫁的又好,母亲心里高兴。”秦氏眼圈红着,拍了拍女孩儿的后背。她这一辈子过得都不好,菩萨保佑,女孩儿的日子要顺顺当当的。

秦氏哄了女孩儿好一会,才起身走了出去。她还要和夫君再算计一下,看看嫁妆有什么遗漏的没有。

日子一天天的过,快极了。新荷瞧着迎亲的日子越来越近,紧张的饭都吃不下了。

亲迎前一天,秦氏派了云朵、慧敏过去镇国将军府,为新荷安床。

新家热闹非凡,接了请帖的人几乎都过来了。自从新家和镇国将军府联姻后,来往的人便多了。外祖母秦老夫人带着儿子、媳妇也来了。倒是没看见秦念云。新荷前世的时候和她的关系还不错,这一世却很少见面。

叶家的催妆盒子也送来了,全猪、全羊、各式礼品。还有整套的凤冠霞帔、大红盖头。

吃过晚膳后,秦氏来看女孩儿。还没说两句话,母女俩就哭作一团……秦氏是心疼女孩儿早嫁。新荷是为即将到来的未知而恐惧。

丫头们去请了秦老夫人,这才劝住。娘仨坐着说了好久的话。

第二天,寅时一过,云玲就把新荷喊醒了。